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贵宾”们、吴一男、张德秀、韩美女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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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是法国作家、学者、精神分析学家,也被认为是结构主义者。他提出的欲望理论非常高深,他的著作也是出了名的难懂。最近网上大火的《鱿鱼游戏》在很多地方都体现了拉康的欲望理论。在本系列文章中,作者将抽丝剥茧般地向读者展示拉康欲望是如何主导剧中人物行为的。在系列文章的第一部分,作者将向读者介绍拉康欲望理论中的一些难懂的“知识点”,比如“客体小a”、“凝视”、“欲望是他者的欲望”等等概念和结构,以帮助大家认识拉康的思想。在第二部分,作者将结合《鱿鱼游戏》剧情,基于拉康欲望理论,为大家剖析剧中人物的行为。本系列文章篇幅较长,本篇是第二部分第二篇。本文来自编译,希望对您有所启发。

《鱿鱼游戏》近期火爆全网,一群大人玩小孩子的游戏,胜利者拿走巨额奖金,失败者则要留下性命。在剧中的第2集有一个特写,警察黄俊昊前往失踪哥哥黄仁昊的住处寻找线索时,书桌上很显眼地放了两本书,一本是超现实主义法国画家马格列特的画册,另一本是韩文版的拉康(Jacques Lacan)《欲望理论》,而后排左起第三本是拉康最重要的研讨会讲稿《研讨会Ⅺ:精神分析的四个基本概念》。这似乎在暗示我们,这部剧可能是拉康欲望理论的映射。

这篇文章将向读者介绍拉康的欲望理论,并解释为什么《鱿鱼游戏》要特意地引用他的作品。我想说的是,即使是对拉康的欲望概念的初步熟悉,也需要一个漫长而艰难的旅程,涉及到诸多概念,但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情。

本文将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将介绍拉康的欲望理论,第二个部分将从拉康视角解释这部剧。如果你已经具备了拉康欲望理论的知识,那么你可以跳过第一部分冗长的介绍,直接进入剧本的拉康式分析。我假设读者已经看了全部九集,所以文中也会有一些剧透。

第二部分:《鱿鱼游戏》中的拉康欲望

3. “贵宾”们的欲望

接下来,我想探究一下除了吴一男本人之外的重要人物的“欲望”,而吴一男的欲望我们将在另一部分进行深入研究。当下,许多影评人对这些贵宾们都有很多负面的评价。他们批评贵宾们表现得荒唐、俗气、不现实等,还说演员们的表演太差。我完全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些批评,但我也认为这样的表现是有意为之的。即使不是故意的,他们仍然有一些重要的东西要传达。在剧中,资本家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各种淫秽和愚蠢的“动物”,这与所有其他角色的坚韧的现实主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什么这样表现呢?我认为这一切都与他们的“欲望”或“欲望”的缺乏有关。他们令人不快的、不人道的他者性源于他们缺乏欲望。他们是多余欢爽的纯粹化身,除了欲望本身,他们什么都不缺。

我们已经看到,“客体小a”不可能是客体-欲望的起因,但这归结为,它是一个结构障碍或本体论障碍。欲望需要一个障碍才能产生欲望,某些东西必须挡在它的道路上,而“客体小a”本身就是这个内置障碍。在本体经验障碍中赋予本体结构障碍主体。换句话说,“客体小a”是永远无法完全克服的障碍,但阻碍我们实现愿望的实际障碍是结构性障碍的具体体现。阻碍一个人欲望的障碍越多,他的欲望就越强烈。为了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异地恋。我们发现在这些关系,一旦移除障碍,一旦两人不必异地了,他们的欲望也往往消失了。距离本身就是促使他们渴望彼此的主要原因。

在《鱿鱼游戏》中,极度富有和具有特权的资本家在其欲望的道路上基本上没有障碍。从严格意义上讲,他们不是欲望的主体,他们完全“吃掉”了他们不可能的客体,他们也不像我们其他人那样渴望。不像我们,他们可以随时得到他们想要的任何东西,这正是他们最终破坏他们渴望的能力的原因。我们甚至可以说,这些资本家实际上被困在了欲望危机中,因为他们的财富实际上是障碍中的障碍。我的意思是,他们不能真正渴望具体的东西,因为他们有能力立即拥有它们。这种对每一种可以想象到的商品的不受限制的得到,阻止了“客体小a”在任何一种商品中的体现。虽然这些资本家并不否定“客体小a”,但他们确实否定了欲望目标。对他们来说,结构对象和经验对象之间存在着难以忍受的裂痕。过多的财富是障碍的障碍。

我不相信这些贵宾都是天生的施虐狂,而是由于他们缺乏欲望的灾难而来享受施虐的欢爽。这些资本家真正想要的是欲望。他们渴望再次有欲望的感觉。他们唯一不能立即得到的“对象”就是欲望本身。这导致他们寻找少数可以作为障碍的越轨行为。游戏是他们渴望和享受的唯一障碍。这里有一定的风险,如果这些活动的消息传出去,如果这些信息被法律(大他者)正式处理,那么他们都可能失去一切。

说到这里,即使是他们的施虐的欢爽似乎也相当平淡和可悲。他们没有强烈的激情,他们拥有的是一种欲望和欢爽的伪装。贵宾们是欲望的化身。甚至他们在游戏中强加给自己的整个仪式结构也是强加障碍的最后一击,暂时阻止他们的即时满足。但是,由于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消除这些障碍,这些虚假的障碍本身不能拥有真正的障碍的力比多的控制。这些游戏并不是在暗示他们的绝对权力和不受约束的享受,而是在暗示他们被彻底阉割了(他们被阉割得甚至无法产生任何有意义的欲望)。但是他们的欲望和欢爽的危机是他们极端财富的危机。他们相信的一件事,就是他们过度享受的状态,正是使之不可能的原因。那些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拥有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的人,是唯一无法真正渴望或真正享受的人——不可能就是欲望的可能。

尽管众说纷纭,但我认为这部剧对贵宾的刻画是成功的。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部剧中资本家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可诱人的东西。无论好莱坞何时描述资本家,甚至当一部电影试图批评他们时,资本家的生活也总是令人羡慕得。无论好莱坞电影如何直接或间接地羞辱资本家的贪婪和腐败,他们仍然无法抵抗诱惑来“美化”资本主义的欢爽。奥利弗·斯通(Oliver Stone)的《华尔街》(Wall Street)和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的《华尔街之狼》(The Wolf of Wall Street)就是最贴切的例子。你我都清楚,我们都有一个秘密的愿望,想过戈登·壁虎或乔丹·贝尔福特那样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实现喝香槟、吃鱼子酱的梦想。然而,《鱿鱼游戏》中对资本家的刻画并没有让我对他们的欢爽产生任何渴望。他们完全令人厌恶、可悲、不令人羡慕,等等……就像杰弗瑞·爱泼斯坦。

4. 吴一男的欲望

与成奇勋成为朋友的“可爱老人”吴一男实际上是一个“贵宾”,也是比赛的最初组织者之一。然而,我选择不将他与其他残暴的资本家相提并论是有原因的,这与他的基本幻想以及这种幻想在他创造游戏的欲望中所起的作用有关。在临终忏悔期间,吴一男向成奇勋解释了他创建这款游戏的原因:

你知道一个没钱的人和一个家财万贯的人有什么共同之处吗?生活对他们俩都没有乐趣。如果你有太多的钱,那么无论你买什么、吃什么、喝什么,都没有关系。一切都变得无聊了。我所有的客户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最终都说了同样的话。每个人都觉得他们的生活不再有乐趣了。所以,我们决定聚一聚,我们想了想,到底能做些什么来获得乐趣呢?

吴一男的欲望危机最终是幻想的危机。可以肯定的是,在他早期的生活中,他的幻想是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可以买到他喜欢的任何东西,但当他真正实现这个幻想时,危机出现了。对他来说,实现他的幻想只会带来创伤,因为这会导致所有事情都变得不可取。于是,成奇勋问吴一男到底是什么驱使他参加了游戏。吴一男解释道:

在我的童年时代,我总是和朋友们一起玩得很开心,我们会开心到忘记时间。我只是想在死前最后一次感受一下。如果你只是去观看,你是不会有那种感觉的。我非常想要这个感觉,所以通过加入游戏和你一起玩,我有机会再次感受这种快乐。多亏了你,我才想起这些我早已忘记的事情。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开心了。

我认为这包含了吴一男的基本幻想的真相,它与特定视角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像其他贵宾一样,吴一男渴望再次真正地渴望和享受,但他的独特之处在于,他的幻想是围绕着孩子的目光构建的。对他来说,只有孩子才能体验欲望和欢爽的奇迹,当然,这是一个幻想的建构。

Žižek探索了怀旧幻想和孩子视角之间的本质联系。他写道:“在怀旧中,让我们着迷的他人天真的目光,最终总是孩子的目光”(Looking Awry: An Introduction to Jacques Lacan through Popular Culture,第114页)。这就是为什么吴一男的欲望如此执着于他对童年记忆的幻想再现。唯一能让吴一男产生欲望的是他童年时代的怀旧的凝视对象。

但为什么他童年时的凝视是一种物体,而不是一种主观的目光或视角呢?因为他在他的幻想空间里所做的是把他的童年的样子隔离在一个定格框里。这是他对事物天真的看法的客观化。当然,童年并不是一种完美的愉悦状态,而是我们通过幻想的魔力追溯使它成为一种状态。吴一男把他和朋友们玩儿童游戏时的一些早期记忆,奇幻地重新组合成一种理想化、净化和升华的形式。

只有在以孩子的凝视为中心的幻想的背景下,吴一男才能再次“玩得开心”。我们甚至可以说,他年轻时的这个怀旧的凝视对象作为他者的欲望,引起了他者的欲望。这种儿童的凝视是他的“客体小a”,导致他的愿望参与游戏。从某种意义上说,吴一男不可能真的再次成为一个孩子,不可能真正占据孩子的视角,除了游戏中由于幻想的追溯力而产生的短暂的假装时刻。但这是因为,再回到孩子的生活中是不可能的,所以吴一男的欲望可以追求一些无法实现的东西。

总而言之,我们可以说,用海德格尔的术语来说,当欲望本身变得“不可得”时,与凝视的相遇就会发生。换句话说,当欲望本身失灵,主体被迫退后,评估并考虑自己的欲望作为一个对象时,就会发生与凝视的对抗。因此,我们可以说凝视是欲望的小故障。

这反过来表明,一个人的幻想结构出现了更根本的失败。与凝视的相遇发生在幻想破灭,客体小a暂时从幻想的框架中被移出的时候。受试者如何解决这种引发焦虑的情况?建构一个新的幻想是主体为了让欲望重新运转起来所能采取的主要策略。换句话说,一个新的幻想框架的构成正是能够重新捕捉凝视的东西,迫使它从主体的视觉体验中退出,再次被限制在基本幻想的无意识空间中。

以下是吴一男重建欲望的四个关键时刻:1.吴一男的幻想结构崩溃了;2.他总是与他的凝视相遇(欲望危机);3.他构成了一种怀旧的幻想;4. 他之所以能够渴望和享受,正是因为他无法实现新的幻想。导致吴一男的幻想结构内爆并释放凝视(客体小a)的原因是,他实际上实现了他的幻想空间。他幻想的自我的实现,恰恰是将其破坏为幻想的东西。只有通过产生一个新的幻想的自我形象,他的童年“自我”,他才能再次渴望。也许童年是幻想的终极目标,正是因为它确实不可能重获。这种绝对的不可能就是用高度集中的欢爽淹没童年的怀旧幻想的原因。

5. 张德秀的痴迷性欲望和韩美女的歇斯底里欲望

这两个角色我只是顺便提一下,但我确实认为张德秀和韩美女的角色分别代表了痴迷者的欲望和歇斯底里者的欲望。对于拉康来说,痴迷和歇斯底里是神经症的两种主要形式。它们都是对压抑和阉割的不同反应方式。最简单的说法是,痴迷的主体使用许多策略来屏蔽他者的欲望,只专注于自己的欲望,而歇斯底里的主体则严重地专注于他者的欲望。张德秀是一个匪徒,他是一个完全自恋的人。韩美女可能看起来同样自恋,但事实上,她很快就依附在了张德秀的欲望之上。张德秀向她保证,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直到游戏的最后,他们两个都会活着出来。然后,她给了张德秀一个大大的警告:“你如果背叛我,我就杀了你。”但是,张德秀真的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背叛了韩美女。这种背叛深深地伤害和激怒了韩美女,导致她最终杀死张德秀。

不管怎样,歇斯底里的人很难处理各种形式的不忠行为。为什么呢?因为歇斯底里者的矛盾欲望。一方面,歇斯底里者渴望那些看起来完全完整、自给自足、异常强大的人,等等。歇斯底里的人很清楚自己欲望的不确定性。歇斯底里者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所以他们被有掌握力和确定的人物所诱惑和着迷。歇斯底里的人渴望不缺失的人。但另一方面,歇斯底里的人恰恰渴望填补他者的缺失,同时保持这种渴望的存在。歇斯底里似是而非地渴望(1)与一个并不缺失的他者在一起,(2)填补他者的最后剩余的缺失,同时仍然维持这种缺失。歇斯底里者的欲望和身份成为了填补他者空白的对象,并唤起他者的欲望。因此,每当歇斯底里者被欺骗或背叛,每当歇斯底里者被他者的漠视打脸,必然会引发欲望和身份的危机。这就是张德秀和韩美女之间的关系。这概括了痴迷和歇斯底里之间的对立——前者对他者的欲望关心得太少,而后者则关心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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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在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欲望理论(1)中,我们介绍了“符号性阉割”和“客体小a”,在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欲望理论(2)中,我们介绍了拉康所谓的“欲望是他者的欲望”,在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欲望理论(3)中,我们介绍了他者的欲望和“客体小a”的矛盾同一性、欲望和升华、欲望和爱情等概念。在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欲望理论(4)中,我们介绍了“凝视”和“欲望的莫比乌斯带”。在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欲望理论(5)中,我们介绍了“欲望和精神分析的关系。

第二部分: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成奇勋、姜晓、曹尚佑、黄仁浩的欲望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贵宾”们、吴一男、张德秀、韩美女的欲望拉康的欲望理论与《鱿鱼游戏》:智英的道德行为和资本的欲望


译者:Ja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