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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ASMR)是一种由特定声音引发的兴奋刺激，比如，敲桌子的声音就可以触发一些人的ASMR体验，有许多网红靠着制作ASMR内容吸粉百万，那么，ASMR究竟只是人们盲目的跟风，还是真的可以帮助焦虑和抑郁的人?本文来自翻译。

在我五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天，我们画了一下午的手指画，在教室里跑来跑去的，最后一起坐在教室的地毯上听老师讲故事。我不记得她那天读的是哪本故事书，只记得她开始读了，她的声音很柔和，音调略高于耳语。

突然，一种兴奋、刺痛的感觉从我的头顶开始，像波浪一样沿着我的脖子传向后背。她读得越多，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我瞥了一眼我的朋友们，以为他们也会有同样狂喜的感觉，但他们没有。所以我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秘密，很快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25年后，我偶然看到一篇文章，讲的是YouTube上最近流行的一种视频。它有一个可笑的名字——自发性感官经络反应(ASMR)。它确切地描述了我孩提时代的感受。我了解到，世界上有数百万的人正痴迷于这种能引发ASMR的视频，就是那种轻声说话、用手指刮毛刷或撕纸的视频。于是我赶紧打开了YouTube搜索了ASMR，然后在深度放松的幸福感中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如今，ASMR是YouTube全球第三大热门搜索词，它仍然是衡量互联网时代代际差异最可靠的指标之一。如果去问40岁以上的人这是什么，大多数人会冲着你不解地眨眼睛;但如果去问30岁以下的人，他们会说ASMR已经过气了。

YouTube上的ASMR社区在2012年左右开始成型，已经达到饱和点很久了，目前有成千上万的“触发ASMR”的视频和同数量级的创作者(他们自称“ASMRtists”)。它进入大众视野的模式很常见：首先，名人代言(Cardi·B在2018年录制了一首ASMR曲目; Margot Robbie、Cara Delevingne，甚至Jeff Goldblum都紧随其后)，然后各大品牌开始在广告中融合(多芬、猞猁、宜家，还有——最可怕的——肯德基的桑德斯上校，他们一边啃着炸鸡，一边把方巾弄出声音)。Zoë Kravitz制作了一个ASMR啤酒广告，并在2019年的超级碗广告时段播出;2022年，伦敦设计博物馆将为ASMR举办一场名为“怪异的感觉良好”的展览。同时，今年夏天最热门的美剧之一《白莲花度假村》里面也有这样的一幕：两个少年听着打火机和泡泡破裂的声音嗨了起来，而坐在电视机前的人们则独自在他们的卧室里戴着耳机睡觉。

很多头部ASMR的创作者已经把它变成了一份全职工作，在赞助视频中，他们会低声打着服装和电子产品的广告，只要观众们感觉良好，他们就不会对这种广告有什么意见。

味觉ASMR:听和看人们吃东西是一种很常见的ASMR触发机制。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但究竟什么是ASMR呢?这要看个人偏好了。诱发这种感觉的主要因素有六种:声音(目前最受欢迎的，通常包括柔和的声音、敲击或抓挠的声音);视觉效果(通常是柔和的、会发出嗖嗖声的动作，比如混合颜料);吃东西(看和听人们咀嚼);碾压(看到沙子、海绵或黏液之类的物体被压扁)和角色扮演(后面会详细介绍)。最后一个触发因素是最传统的，比如有人在你背上“画画”，这是互联网目前无法复制的。

更复杂的是，对于那些第一次尝试ASMR的人来说，最近出现了一种ASMR“情色”分支，被错误地与纯粹的ASMR混为一谈。ASMR是感官上的，与性无关。

不过，话说回来，ASMR不仅是一个成熟的行业，它还是文化的一部分（取决于你的年龄），它现在正处于一个转变期。随着初代ASMR创作者们年龄的增长和整个社区的成熟，追崇ASMR的人不仅开始渴望得到主流文化的认可，他们还需要人们承认ASMR的价值，对这种奇怪感觉背后的原因和潜在的用途进行严肃、科学的评估。有数百万人声称ASMR能帮助他们缓解失眠、焦虑和抑郁，那么，是时候严肃对待ASMR了吗?如果是，又该如何对待呢?

“ASMR这个词是伪科学，”埃塞克斯大学的心理学讲师、全球该领域的主要研究人员之一Giulia Poerio博士承认。“起这个名字是为了让它听起来更科学，因为有人会把它称为 ‘颅内高潮’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就是研究ASMR的第一个障碍:它听起来很奇怪。从名字本身，到我在一开始讲的故事，它们对于大概20%经历过ASMR的人来说可能很熟悉，但是，对那些没有经历过的人来说，就显得很疯狂。这场战斗十分艰苦，因为大多数人“听到这个名字后的本能反应都是‘这是什么鬼’，这样是很难申请到研究资金的。” Poerio沮丧地说。

尽管如此，在被疫情击垮之前，她和她的团队还是取得了一些缓慢但稳定的进展。他们进行了大脑和身体扫描的神经学研究，类似于为了解音乐引起的寒战而进行的实验(据报道有50%的人听到某种音乐会打寒颤)。“这二者的相似之处在于，并非所有人都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Poerio解释说，“而且每个人经历的强度也不一样。”

目前，对ASMR的科学研究包括在世界各地进行的为数不多的测试，Poerio将这些测试汇集到了第一篇完整的论文中，整合了来自日本、中国、美国、加拿大、荷兰和英国的一些零散的研究。但她的研究确实表明，这些“刺痛感”并不是想象出来的，经历ASMR的时候人的心率会降低，皮肤电导率会增加，还会轻微的出汗，这表明感官的觉醒。

“我们认为，总的来说，你会得到一种放松的感觉，但同时也会达到高潮，也就是‘刺痛感’。这符合很多人对ASMR的描述:一种非常放松但同时又令人愉悦的行为。”

Poerio的理论和我的案例完美契合，那就是经历过ASMR的人也容易产生相反的恐音症，也就是字面意思“对声音的憎恨”：一些无法被大多数人捕捉到的声音会引起这小部分人强烈的反应。比如公车上某人耳机里隐隐隐约的音乐声、繁忙的餐厅里有人吧唧嘴的声音、或者一些我之前没提到的、比如耳语而非轻声细语等ASMR触发因素，都能让我陷入非理性的愤怒之中。

一些ASMR触发是视觉的，比如看到物体被压碎。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Poerio解释说:“我们认为，这种提高感官敏感度的能力虽然可以驱动ASMR，但在其他情况下也会产生负面反应。”“也有可能经历过ASMR的人对其他审美体验的反应更强烈，比如艺术和阅读。”所以，如果你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或者是一个会被隔壁的抽泣声弄得心烦意乱的人，那么ASMR视频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另一个有意思的谜团便是所谓的“ASMR免疫”:很不幸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ASMR能带来的愉悦感会越来越少。在重温ASMR的第一个晚上，我发现了一名非常有人气的创作者 GentleWhispering，她有着 “ASMR女王”女王的称号。她2012年的ASMR视频Oh Such a Good 3D-Sound就是ASMR界里的里程碑，是一部虽然粗糙但吸引了上百万人争相模仿（这些模仿大部分都很糟糕）的杰作。我反复播放着这个视频，它在我心中引起的那温柔的狂喜持续了几个星期，然后它的效果突然开始消失，完全不起作用。

“从本质上说，这取决于习惯和阈值，”Poerio解释道，“在专门的ASMR视频出现之前，ASMR完全是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在生活中出现的，它的效果比较好是因为你对某事的期望在某种程度上被违背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些拥有口音(上文的GentleWhispering就起源于俄罗斯)的创作者在美国和欧洲更受欢迎。

“ASMR艺术家们是如何应对这种习惯化的？他们做了很多不同的事情，比如整合声音和动作。有很多人现在甚至会倒着听ASMR，这样能引起更强烈的刺激，也许未来会有更多新的方法。”

这种保持新鲜感的挑战让那些头部ASMR创作者们夜不能寐。27岁的ASMR Glow是这个领域的资深人士，她说，从GentleWhispering之后，她又“经历了第二波和第三波ASMR浪潮”，并因此成为YouTube上的顶尖创作者之一。五年后，她拥有了150万订阅者，她最火的视频的播放量超过500万次。

“刚开始，人们非常喜欢‘密切关注’类视频(是一种角色扮演，通常涉及中性的一对一场景，比如入住酒店或掏耳朵)。然后这些视频的浏览量开始减少，人们的注意力开始转向某些特定的声音和触发机制。而目前的趋势则类似于抖音，专注于短视频创作。作为一名创作者，你必须把握潮流的变化。”

ASMR Glow说，她开始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节奏了。今年6月，“GentleWhispering”发布了一段视频，承认自己最近发布的作品“没有效果”，并表示已经注册了抖音，那样子就像奶奶注册Facebook时一样害羞。和任何流行艺术家一样，你只有与时俱进和墨守成规这两种选择。

让ASMR Glow从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的是她视频的创意和生产价值。她的视频一般都是角色扮演，还加入了许多科幻元素:“我需要好几个月去研究和准备一个视频，因为我需要去定制服装、拍摄并剪辑，这还不包括写作和排练的时间，在这些视频里我需要连续讲整整一个小时的话。”

刺激和放松:ASMR视频的创作者面临着保持新鲜感的挑战。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这引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如何准确地对ASMR创作者进行分类。这些创作者通常拥有数百万的粉丝群体 (最火的Gibi ASMR拥有370万粉丝;然后是以250万粉丝位居第二的ASMR Darling)。以粉丝数量作为衡量标准的话，这些ASMR创作者们已经拥有了和明显一样的名气。但他们究竟属于行为艺术家，还是别的什么?

对于ASMR Glow来说，最符合的分类是“表演”。 “我在我的视频中扮演了一个角色，”她说，“因为现实生活中我并不是一个冷静的人，我是一个暴脾气，但在视频里我必须出演一个爱照顾人的朋友。”

这个分类无法囊括ASMR创作者在操纵声音方便展露出来的音乐技能。他们懂得如何激励听众、给他们带来惊喜、用节奏和韵律带领听众踏上旅途。但是，这个分类确实触及了ASMR影响的双面性。

“毫无疑问，这是一门艺术，”Poerio说，“但ASMR艺术家们不得不处理大量的情感负担。因为ASMR还会带来很多副社会关系，人们会很依恋ASMR艺术家，把他们当作情感寄托，这有点不健康。”

出名以后总是会有一些狂热的粉丝，这是不可避免的，一些人会错误地认为ASMR视频中模拟的那些亲密行为是真实的，所以这些明星创作者们必须小心处理这种事情，出于安全考虑，ASMR Glow不能透露自己所在的具体位置，其他创作者也有过被跟踪的先例。

尽管如此，作为一个还有法学学位可以依靠的人(“因为我知道YouTube上的名气可能明天就会消失”)，ASMR Glow决定帮助人们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认为的ASMR对心理健康真正的、但在很大程度上尚未被探索的好处上。

“在我5年的内容创作过程中，我收到过来自不同背景的人的电子邮件，有经历PTSD的士兵、有刚生完孩子，处于持续压力状态的产后妈妈、还有患有焦虑症或抑郁症而失眠的人。他们告诉我ASMR帮助了他们。我真的觉得它可以和心理治疗结合使用，虽然ASMR无法治愈任何人，但至少可以让他们过得稍微好一点。”

作为一名科学家，Poerio对此保持怀疑，并决定要找出答案。“我们知道ASMR能带来直接的生理益处，这与正念和音乐减压类似，但我们没有任何数据能说明反复暴露所带来的长期影响。确实有传闻表明它很有帮助，但实际上究竟是怎样的呢？背后的机制又是怎样的呢？

例如，有人说ASMR有助于睡眠。这是因为它让你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但这意味着更容易入睡吗?它会阻止你睡眠前的认知吗?因为睡眠前的认知才是阻止你入睡的首要因素。它真的能改善你的睡眠质量吗?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都还不清楚。”

还有很多其他需要探索的领域，比如如何利用ASMR来帮助儿童学习，或给老年人等社会孤立群体带来安慰。但所有这些都需要一个小但稳定的科学组织来提供资金支持。这项研究的长期目标可能是将ASMR作为一种可靠的补充心理治疗。为什么不呢?音乐疗法、阅读疗法和舞蹈疗法目前都是NHS和主要心理健康慈善机构推荐的选择，虽然这些机构曾一度遭到质疑。（译者注：NHS，英国国民健康保险制度

不过，想要发展ASMR就必须先解决现有的污名：很多人觉得ASMR只是由一群年轻女性在互联网上推动的运动 (尽管确实存在一些非常受欢迎的男性ASMR艺术家)。虽然可以靠着科学研究站稳脚跟，但想要解决人们对ASMR的不屑仍需要克服重重障碍。正如ASMR Glow所说的，很多人觉得ASMR“只不过是一群女孩对着麦克风窃窃私语”。

她满怀希望地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它在发展，人们越来越能接受它了。”

对于“这只是青少年的网络时尚”这一观点，Poerio给出了完美的反驳:“对许多人来说，他们的第一次ASMR体验其实来自于Bob Ross——一个90年代电视上的老家伙。”“这你怎么解释呢?” （译者注：Bob Ross为美国当代最富盛名的自然主义绘画大师，主持著名的绘画教学节目“快乐画室”，于1995年因淋巴瘤去世。）

译者：扣人心